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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诗礼之间的美学对话:子夏问诗的文明阐释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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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夏问曰:“‘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’何谓也?”子曰:“绘事后素。”曰:“礼后乎?”子曰:“起予者商也,始可与言《诗》已矣。”

一、青铜礼乐中的审美觉醒:诗经时代的美学基因

在陕西出土的西周“何尊”铭文中,“宅兹中国,自兹乂民”的记载,不仅是政治宣言,更是审美自觉的萌芽。周代贵族通过“郁郁乎文哉”的礼乐制度,将青铜鼎彝的庄重、宗庙乐舞的典雅、《诗经》歌辞的优美,熔铸为“文质彬彬”的文明范式。子夏与孔子的对话,正是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中展开——当“巧笑倩兮”的鲜活意象遇上“绘事后素”的理性思辨,一场关于美与礼的哲学对话就此开启。

(一)《诗经》中的身体美学

《卫风?硕人》对庄姜之美的描绘,堪称中国古代身体美学的典范:“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,螓首蛾眉。”这种对身体各部位的细致摹写,并非单纯的感官愉悦,而是通过“比德”手法,将身体之美与道德之善关联。在河南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人雕像中,女性形象身着华服,佩戴玉饰,姿态端庄,印证了商代以降对“形美”与“德美”统一的追求。

(二)礼乐仪式的审美维度

周代射礼中,“其容体比于礼,其节比于乐”的要求,将身体动作升华为审美对象。《礼记?乐记》记载:“礼者,天地之序也;乐者,天地之和也。”礼的秩序感与乐的和谐感,共同构成了周代贵族的审美体验。在湖北随州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乐舞场景中,舞者“左手执龠,右手秉翟”,动作与音律完美契合,展现了“礼”的规范性与“乐”的愉悦性的统一。

(三)骨器雕刻中的身体叙事

在山西峙峪遗址出土的旧石器时代骨雕人像,虽仅3厘米高,却以简练线条刻画出“凸腹、隆胸”的女性特征,展现出原始人类对身体曲线的关注。这种对“形美”的本能追求,在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的玉神人面像中演变为“圆目、勾鼻、露齿笑”的程式化表达,为《诗经》“巧笑倩兮”的美学意象埋下万年伏笔。

(四)《诗经》传播的物质载体

周代“诗乐一体”的传播方式,依赖于甲骨、青铜、简牍等物质载体。陕西出土的西周“兮甲盘”铭文记载:“王命甲政(征)司成周四方责(积),至于南淮夷……淮夷旧我帛畮(贿)人,毋敢不出其帛、其责(积)、其进人。”证明《诗经?小雅》的部分篇章曾作为政治文书随青铜器流传,这种“以器载诗”的传播模式,使审美体验与政治仪式紧密结合。

(五)乐舞仪式的身体现象学

周代乐舞对身体的规训,暗合现代现象学的“具身认知”理论。《礼记?玉藻》规定:“执龟玉,举前曳踵,蹜蹜如也。”舞者需通过“行不举足,车轮曳踵”的步态,实现身体与礼器的现象学统一。湖北江陵马山楚墓出土的战国舞俑,呈现“折腰出胯”的典型楚舞姿态,其“S”形曲线与《诗经?陈风?宛丘》“坎其击鼓,宛丘之下,无冬无夏,值其鹭羽”的动态描写相互印证,揭示出身体动作如何通过仪式转化为可感知的审美形式。

(六)甲骨文中的“美”字考释

殷墟甲骨文中,“美”字作“”形(《甲骨文编》第1142号),上为“羊”,下为“大”(人形),展现原始图腾崇拜中“羊人合一”的审美意识。这种将动物神性与人体结合的造字逻辑,在四川广汉三星堆出土的青铜“羊首人身像”中具象化,印证了《诗经》“巧笑”美学的深层文化基因——美,起源于人类对生命神性的敬畏与模仿。

二、孔子的美学革命:从“形美”到“德美”的范式转换

子夏引用的诗句,描绘的是女子施粉黛于素面的妆容之美,而孔子以“绘事后素”回应,完成了对美的本质的哲学重构——将美从外在的装饰性,转向内在的本真性,为中国美学奠定了“重质轻文”的价值取向。

(一)“绘事后素”的现象学阐释

从现象学角度看,“绘事”(绘画)与“素”(白底)的关系,揭示了美产生的结构性条件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《艺术作品的本源》中提出,艺术品的本质在于“真理的自行置入”,而孔子的“绘事后素”早已洞察:美的呈现,需以本真的存在为基底。就像希腊帕特农神庙的浮雕,其精美雕刻需以纯白大理石为载体,中国书法的笔墨之美,亦依赖于宣纸的素白质地。

(二)“礼后乎”的伦理跃升

子夏由“绘事后素”推导出“礼后乎”,是美学向伦理学的创造性转化。在周代礼制中,“礼”常被视为外在规范,如《周礼?春官》对祭器形制的繁琐规定,而子夏的洞见在于:“礼”如同“绘事”,需以内在的道德情感(如“仁”)为“素地”。这种“以仁为礼本”的思想,在郭店楚简《性自命出》“道始于情,情生于性”的论述中得到深化,形成儒家“情感本体论”的美学根基。

(三)比较美学视野下的“素”

与孔子同时期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提出“最美的猴子与人类相比也是丑的”,强调美的相对性;而孔子的“素”则指向美的绝对性——即本真状态的普遍价值。这种差异在艺术实践中表现为:古希腊雕塑追求“理想化的人体美”(如《米洛斯的维纳斯》),中国先秦艺术则注重“以形写神”(如战国曾侯乙墓的青铜建鼓座,以群龙纠结表现动态神韵)。

(四)出土文献中的“礼后”新证

郭店楚简《语丛一》记载:“《诗》,所以会古今之诗也者;《礼》,交之行述也。”将《诗》视为情感的集合,《礼》视为情感的实践,印证了“礼后乎”的逻辑链条。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简《孔子诗论》第29简评《关雎》“以色喻于礼”,进一步说明孔子学派主张以情感为基础建构礼制,与子夏的“礼后”之悟形成文献互证。

(五)礼器铭文的美学思想史

西周“德方鼎”铭文“唯德动天,无远弗届”,将“德”与“天”并置,为孔子“绘事后素”的伦理美学奠定宇宙论基础。这种“以德配天”的思想,在《诗经?大雅?文王》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”的吟唱中升华为美学命题,使“素”不仅是物质基底,更成为道德本体的象征,与古希腊“美善统一”(kalokagathia)形成跨文明的伦理美学共鸣。

(六)古希腊“卡里斯玛”与周代“威仪”的比较

孔子强调的“君子不重则不威”,与马克斯?韦伯提出的“卡里斯玛”(charisa)存在美学共性:周代贵族通过“正衣冠、尊瞻视”的身体实践(《论语?尧曰》),将“礼”转化为具有神圣性的审美符号;古希腊城邦公民则通过体操训练塑造“健美的身体”(kalossoa),使身体成为城邦伦理的美学载体。两者差异在于:前者重“文质彬彬”的综合修养,后者重“身体政治”的视觉呈现。

三、诗礼互动的历史回响:从先秦到明清的美学嬗变

子夏与孔子的对话,如同一粒美学种子,在不同时代的文化土壤中生长出多样的形态。从汉代诗学的“美刺”理论到宋代文人的“平淡”美学,从明清小说的“情礼之辨”到现代美学的“本体论”转向,诗与礼的互动始终是中国美学的核心命题。

(一)汉唐:经学化的诗礼诠释

汉代《毛诗序》将“巧笑倩兮”解释为“刺卫庄公宠嬖失序”,将审美意象强行纳入伦理教化框架,体现了“诗为礼用”的经学思维。这种诠释在河南洛阳出土的东汉《诗经》画像石中直观呈现:“硕人”图像旁刻有“礼义之邦”的榜题,将身体美学与礼制宣传结合。与之相对,王充在《论衡?自纪篇》中提出“饰面者皆欲为好,而运目者希”,强调美的自主性,开启了美学对礼制束缚的反抗。

(二)宋明:理学化的美学建构

程朱理学将“绘事后素”诠释为“天理”与“人欲”的关系,朱熹在《四书章句集注》中说:“素,粉地,画之质也;绘事,彩色,画之文也。”将“素”等同于“天理”,“绘事”等同于“人欲”,主张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。这种美学观在宋代瓷器中具象化:汝窑的天青色釉,摒弃繁复装饰,追求“雨过天青云破处”的素净之美,暗合“绘事后素”的哲学意境。

王阳明的心学则赋予“素”以主体能动性,提出“心外无物”“心外无理”。在《传习录》中,他以“你未看此花时,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”阐释美与心的关系,将“素”从客观基底转化为主体的“良知”,为明清文人画的“写意”美学开辟了道路。

(三)清代:朴学与美学的交融

清代朴学家对“绘事后素”的考据,揭开了其工艺学背景。段玉裁在《说文解字注》中指出:“素,白致缯也。绘事后素,谓先以素为质,后施五采。”结合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,可知周代“素”不仅指白色,更指精细的丝织品,绘事需在这样的质地上进行,引申为“礼以情为质”的美学命题。这种考据与义理结合的研究,在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“词以境界为最上”的论断中达到美学自觉。

(四)魏晋玄学的美学突破

魏晋时期的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思潮,赋予“素”以新的哲学内涵。顾恺之“迁想妙得”的绘画理论,主张在“素绢”上通过“传神阿堵”超越形似,达到“气韵生动”的境界,这与王弼“以无为本”的玄学思想相通,实现了“绘事后素”从伦理到美学的本体论提升。

(五)明清小说的情礼博弈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七回“秋爽斋偶结海棠社”中,黛玉以“偷来梨蕊三分白,借得梅花一缕魂”咏白海棠,既写其“素”之形,又赋其“洁”之德,暗合“绘事后素”的美学逻辑。而晴雯撕扇的情节(第三十一回),以“千金难买一笑”解构礼教束缚,展现“礼”与“情”的张力,呼应子夏“礼后乎”的现代性启蒙。

(六)辽金元的草原美学冲击

辽代契丹族的“髡发垂肩”发式,打破了汉族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”的礼制束缚,其墓室壁画中“胡服骑射”的女性形象,以“素面赭颊”(不施粉黛)的妆容展现草原民族对“素”的独特诠释。这种“以素为美”的审美取向,与金代女真族“辫发垂肩,系以色丝”的发饰传统结合,形成对中原“绘事”美学的结构性挑战,最终在元曲“天然海棠颜色”的唱词中实现民族美学的融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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